今天人人网被我不少好友分享的有两篇文章，一篇是《26岁成都男生成麻省理工网站封面人物》，一篇是《【学委会】有关复旦学院改革的相关情况》，正好与我都有直接关系。那小朋友是我的学生，而即将到来的改革又正好是我所在的部门，对比而读感慨万千。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唐爽应该就是05级复旦大学第一批进入复旦学院的学生，而我碰巧是他的辅导员。当年我让孩子们给我写信，说说心里话，这家伙就搞了一篇文言文的繁体字来为难我。我都忘记怎么回他的，大概就说辅导员才疏学浅看不懂，只能大意揣测一番给他回白话简体，如果会错意再面谈云云。记得那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刚毕业带着小朋友们，每次开班会都婆婆妈妈说一大堆道理，事后再去问问他们的想法个别谈心，虽然很累倒也充实。因为那时不仅年轻也怀有理想，觉得学校改革本科生教育乃开国内之先河，气魄大，目标远，不像北大只是搞个元培学院最后被忽略边缘。敢把所有的学生统一在大一归属到复旦学院，隔开院系的干涉，从住宿管理到教学实践都焕然一新。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和哈佛耶鲁一样，有大的本科生院，学生管理更加的合理科学，给予他们更多实际的教育和帮助。我估计当年跟小朋友们瞎扯淡太厉害，以至于多年之后其中不少孩子都觉得我对他们影响很大，此前我同事跟我闲聊的时候就提起，唐爽毕业的时候跟别的老师说进复旦的时候就被我打动的才决定发愤。时至今日，我也觉得那些话还确实蛮能激励学生，特别适合刚来复旦的小朋友。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第一天对他们说：“你们不要骄傲，觉得来复旦多了不起，这里既不是哈佛耶鲁，也不是牛津剑桥，连北大清华都不是，你们得意个啥，还不给我踏踏实实好好学习，赶超那些本科就在这些牛校的学生，起点落后了就更加要跑快些，跑久一些。”其他有道理瞎扯淡的话我都不记得了，中国人就这样，道理都是以瞎扯为主，比如老子就最喜欢瞎扯淡，信的人自然会从其中领悟，反而说的人其实未必知道自己在说啥，所以我没去MIT，他去了。

    一晃眼，学生们都陆陆续续毕业了，而复旦学院也一晃一晃的过了7年，在八年抗战即将胜利的时候，改革的方案似乎也出来了。对于咱这种底下做事儿的穷屌丝，宏观战略是插不上嘴的。不过只是依稀觉得跟以前想的并不相同罢了。中国的大学天生就有点畸形，这不是大学的问题，这是整个社会政治宏观的问题。一来是学校是党委领导的校长负责制，二来是所有著名大学全是官办投资，越好的官办色彩越浓厚。复旦的校歌唱的是政罗教网无羁绊，可惜显然现在中国的所有大学都在戴着脚镣跳舞。不仅如此，中国大学在二十一世纪还承担了其实并不该其负担的责任，就是扩招解决就业。80后是中国人口的生育最高峰，这批人在99年开始逐渐成年，为了减轻社会就业压力，从那时起中国大学开始掀起了合并扩招的狂潮。于是其实很多高中毕业就应该去工作的人，也来读大学，这样就导致了学校变相成为了职业培训基地，时至今日，这个问题依旧存在。世界上大部分地区本科并不是就业的基本要求，至少欧美不是，但是正因为特殊的国情，我们这里就不得不是。可是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多大学生么？估计现在反问已经晚了，因为技工工资现在已经明显高于大学本科毕业水平。

    之前或者说现在大学本科教育存在的问题是什么呢？从扩招的孩子们毕业开始，用人单位大部分的指责方向都是学生专业和就业不对口，至今依旧；教授们的指责方向则是学生学风日渐萎靡，欢乐有余而刻苦不足，至今依旧；学生们的指责则是学问僵化，培养落后，学不到东西，至今依旧。复旦当初的改革是针对第一和第三个问题，比如国外大学并没有专业属性，本科时期学生以基本学识和学习方法为主，学生管理是书院制，而不是院系制，学生学习的课程是由各个院系提供的经典课程，也就是核心课程，毕业的时候要求学生在核心课程上学分充足并满足院系颁发相应毕业证的学分要求。也就是说院系提供的核心课程是地球人都要学的，因为西方大学认为这些东西不学你就不配叫大学生。至于你是什么专业的，那就看你在选修核心课程的时候的感觉，你觉得你喜欢啥专业，你就去按照这个专业的毕业标准去选修他们的专业课程，当你的两部分学分都得以满足的时候，你就拿到这个专业的学位了。然后，国外的一些大学是没有经济法律管理新闻的本科专业，也就是说，他们读大学就纯粹为了学，你要就业你再去考商学院法学院的硕士，一年或者两年。有时候你不高兴去学什么专业，那你也可以以文理学院的学位毕业。这么做对院系的压力非常大，第一你要保证你的核心课程足够好，这样你才能吸引住学生今后的选择，而且同时这些老师是由文理学院选择聘任。其次，你要保证自己的专业课程足够新，这样才能给予学生足够的需求。

    我理想中的改革是什么样子呢？我觉得中国大学既然有着种种的现实考量，那不如就发挥好自己的定位和角色。首先学生进来就不要分专业，然后统一由本科生院委托书院管理学生相关事务，包括党团建设，文化活动，核心课程和职业规划。书院的区分度就是以大专业方向和文化活动两点。学生的出路也不外乎两条，就业和学术。想以就业为主要目标的孩子，就提供相关的课程和培训，最后拿文理学院的证书；喜欢搞学术的孩子们就让他们去选修专业课程，拿专业学位。院系就是搞好科研，提供教学，发放学位。院系管学生完全就是南辕北辙，现在大部分院系做学工的都是本专业的硕士或者博士，我看不出这里在发挥任何这些老师辛辛苦苦的读的学历的作用，他们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在做非专业相关的学生工作。其次，院系管学生最大的问题就是教学质量不高，专业课程你读也得读，不读也得读，我上的好你要读，我随便上你照样必须过，心情不好我还关你。如果学生没有专业属性，那么院系在提供核心课程阶段就必须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在学生初入学校就吸引他们读自己专业，在专业阶段更加要精益求精，让学生觉得偿有所得。最后让那些本来就不想搞学术的孩子们就安安心心的把基本的知识和方法论掌握好，去好好的找工作，出去不干坏事不丢份即可，如果再能搞点名堂以后给学校长个脸就更加好了。很多人就说了，那大部分都会去找工作不读院系专业咋办？其实本来就不该那么多人搞学术，人才贵精不贵多。院系教的孩子少，反而教的效果好，更何况这些孩子本来就致力研究这些专业知识，以后必成大器。那个什么江南七怪教郭靖，王重阳教全真七子的我就不说了，大家都懂得。而文理学院除了扎实的基础教育之外，也提供相关的经法商等实用型课程，保证就业单位里复旦学生的口碑。

    哎，扯淡半天还是扯淡，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也么有。现在的方向就是学生回院系，书院架空成为学生自治加园区这种模式。说学生可以选书院我觉得不现实，学生归院系管，而院系必须减少管理成本，东一个西一个住怎么管理，而党团建设也必须和文化建设结合。我是辅导员我要发展党员了，召开群众座谈会，他室友都不是我学生，我怎么召集？他活动都不是在班级活动，我还要去书院了解他的情况？那书院是最了解学生情况的，但是它不能发展党员。所以必然的结果就是院系学生扎堆住，这对他们也很有利，因为反正我是这个专业，大家四年都一起上相同的课，我跑去跟别人住，谁替我叫道？谁给我抄作业？只有学生可以真正的自由选择专业不归院系，他们才会根据兴趣爱好在一起而不是完全从现实考量。

    大学改革其实很困难，倒退也很正常，毕竟理想主义只是考虑应该如何，但是实际情况总是要考虑能够如何，多少年来的大学管理模式，已经注定了院系成为了现实利益集团的代表，而且当下的大学考核模式，并没有对本科培养有多于科研项目的要求，可以说，本科生教的好或者不好，按照现有模式而言，差异不大。有影响的仅仅是学生而已，至于人才梯队的培养，自己学校的咱还不要，要海归的博士或者其他大学的知名学者，花钱引进即可，反正又不等着自己的学生接班，他们如何又能怎样？反观国外的大学都是董事会，校友捐钱，所以他们重视自己的学生，校友任教的也很多，反正他们也不需要从中国引进人才。这样国外大学都是学生牛则学校牛。中国的大学都是财政部拨款，科研项目搞的好，成果出的多才能拿到更多的经费，至于学生成名成家再返馈学校，那也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凡是在大学很用心的对学生的老师，真的都是很无私的，他们真的就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以及对学生爱在付出。

    所以我非常理解学校最后的改革方案是学生回归院系，因为院系搞科研，拿项目，出成果，是学校的重点，如果把学生从院系搞出来选专业，院系授课压力太大，老师们也会很为难，毕竟他们的主要收入不是学校的固定工资，而是项目科研经费。再加上按照理想改革人事变动过于复杂，如果像耶鲁哈佛那样，文理学院是实权大机构，它不仅能发放学位，还能聘任教授，还管理学生的日常生活，这个班子要组起来绝非容易的事情，要求一个极有魄力且能专权的领导人物而且注定要负担起非常大的政治风险。说到底，学校的小环境还是要服从大环境，国家政治体制不改革，拿政府钱的大学想先动起来恐怕有点困难。

    至于说小朋友们，那我觉得复旦再折腾也是复旦，这里的学生优秀，老师优秀，以前按照专业模式培养那么多年还不是人才辈出，后来改革了复旦学院不也有唐爽小朋友这样的牛人？牛逼的孩子到哪里都是牛逼的，只要你相信自己牛逼！至于我对复旦只能说爱之深恨之切了，真心希望学校能进一步推进改革，世道总是会变化的，我相信官办大学不会是永恒的潮流，就像官办企业注定搞不好一样，官就应该做官的事情，学校就应该做学校的事情，这迟早要分的，近现代历史上从出现过party以来没发现有什么party能搞到一百年以上的专政，但是大学一两百年的比比皆是。期待复旦有 更好的明天。